第三章 逃婚 (第2/2页)
唯一的儿子雷声要结婚,他们求之不得。
早点找个女人管住儿子,再给他们生几个孙子,老两口的一桩心事可算解决了。
只是儿子看上的是钟家的小女儿,这点让老两口不是很乐意。
雷声父母因为成了村里的有钱人,这几年跟着王恺书记很是见了一些大场面,迎来送往也见多了达官贵人,便自觉在村里高人一等,希望儿子能娶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女孩,好帮衬儿子的前途。
他们给雷声投资了一些实业,雷声才二十几岁,就已经被评为市里的十大青年农民企业家,若能结到一门可以帮衬儿子事业的亲家,儿子未来当个代表、委员什么的,那人生就更上一层台阶了。
雷声父母设想得挺好,可偏偏儿子喜欢的人是钟家的小女儿。
钟家是什么人家,一个寡母拉扯三个孩子,过去是村里的贫困户,如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三个孩子都已长大,但也没什么出息,两个儿子都人高马大了,可是一个老婆都娶不起。
这样的亲家,只会把他们雷家当血包,把雷声当他们家的摇钱树。
雷声父母很是嫌弃钟家,可是架不住雷声喜欢。雷声追了钟春水多少年,才换来钟家人的松口,雷声一直觉得自己会在感情荒漠里枯死,没想到突然遇到了绿洲。
这是他爱情之树得以发芽、开花、结果的生机,他怎么能放弃这个机会呢?
于是找父母从好好商量无果,到最后绝食、闹出家的手段都用上了,父母终于同意了这门婚事。
二十万彩礼钱被雷声从银行取出来,一捆一捆,就像一块一块结实的红砖,用一张大红纸小心翼翼包起来,再用一只精致的红皮箱装了,兴高采烈提到钟家去。
因为他们都是畲族,畲族的婚俗,“歌”是贯穿始终的元素,从议婚到完婚,畲歌都是传情、结交、述怀等环节的载体。
雷声拉上一班子畲族兄弟,提着红色皮箱里的彩礼钱,捧着茶叶、糖果、糕点、鸡、鱼、肉、酒等礼物,一路高歌到钟家,引来了无数路人驻足围观。
在畲族传统中,鸡、鱼、肉等食品是重要的下聘礼物。鸡寓意吉祥如意,鱼代表年年有余,肉则象征生活富足。而酒,是畲族人祭祀和喜庆场合不可或缺的饮品,“无酒不成席”,下聘这天送酒,是对女方家人的敬意和感谢。茶叶在畲族文化中更有着特殊的地位,在重要的日子里作为重要的礼品赠送。
雷声准备的酒,是畲族人家家户户都会酿的红曲米酒,又被称为“山哈酒”,是畲乡的特产,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采用上好的糯米、清澈的山泉水和古老的酿造手法酿制而成,醇香浓郁、清冽甘爽、回味悠长。
茶叶,则是雷声精心挑选的白毫银针,一担陈年白毫银针价格不菲,市面价格不比彩礼钱少。
柏乐村位于闽东茶乡,茶乡人嫁女儿素有陪嫁白毫银针的习俗,以示对女儿的珍爱,对女婿的看重,对女儿女婿婚姻的祝福,因而白毫银针又被称为“喜茶”“福茶”。
钟家的经济条件,无法斥资为钟春水置办这样昂贵的嫁妆,雷声替钟春水置办了。这担白毫银针今天作为聘礼送到钟家,日后作为陪嫁,由钟春水带到雷家,也是美事一桩。
雷声像这样以聘礼的方式,还为钟春水置办了布匹、首饰等嫁妆。
布匹是用畲族蓝染工艺制成的,历史上畲族人善于种植青靛和苎麻,他们用自种的麻,通过破苎丝、捻线、纺线、抽苎、拉线、织布等多个步骤,自纺、自织、自染制成青或蓝色的布匹,利用挑中带绣、织绣结合等技法,绣上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等精美图案。
这项蓝染技艺因为面临失传,物以稀为贵,因而价格不菲。
畲族银器锻制技艺,是唐末五代时期,由王审知入闽传入,以“操、凿、起、解、披”五大工艺精髓为代表,通过三十多道手工工序,控制银料纯度、银片坯厚度,提升银的延展性,再通过特制的束錾镂雕坯件,镂雕出造型凹凸有致、表面天然光亮,色泽鲜活的银器制品。
雷声特意斥不菲的资金,从闽东其他县市畲族非遗传承人那里,购置了蓝染布匹和动感十足的银雕,做钟春水的聘礼兼嫁妆。
尤其珠华堂设计的那款“双龙戏珠”银手镯,最为吸睛。
雷声领着亲友们,捧着聘礼,站在钟家大门前,激动地唱着畲歌,想象着钟春水穿着凤凰服饰,打开钟家门走出来的样子:
她的上衣的衣领、大襟、服斗乃至袖口都带着花鸟龙凤图案的刺绣,黑布做底的下裙绣上凤凰和牡丹的图案,凤衣、凤带、凤围腰分别象征着凤凰的颈项、腰身和羽毛,头上用红色丝绒将一头秀发扎成发髻盘在脑后,再戴上由数百粒白色头玑珠串成的四根珠带用银钗固定住的尖角头冠,头冠下压着一条三尺见宽一尺见长的红菱,脚上穿一双镶有斑斓的花边图案的凤鞋。
到了出嫁那天,她会穿着这身凤凰装,再在雪白的手腕上戴一双“双龙戏珠”的银手镯,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的模样。
此刻,钟家门被打开了。
走出来的却不是钟春水,而是钟子望、钟子期兄弟俩。
两位大舅子来迎接他,也是情理中事。
春水是准新娘,一定害羞地躲在房间里,虽然这不符合春水的性格。过去他缠着她时,她都用最泼辣的语言骂他不要脸。但女人一旦成为新娘子,一定会收敛尖锐的爪子,而成为娇滴滴、羞答答的小白兔。
雷声一手提着红皮箱,一手高高举起,身后,人们的畲歌戛然而止。
雷声捧着红皮箱,乐淘淘地走向两个准大舅子。
两个准大舅子的脸色和他满脸喜色形成鲜明的落差:钟子望一脸苦大仇深,仿佛他不是要嫁妹妹,而是妹妹死了;而钟子期更是一脸焦躁、暴怒神色。
“别唱了,烦死了。”钟子期说。
实际上,求爱的畲歌早就停止,钟家门口人头攒动,却安静得针落可闻,仿佛电影被按下暂停键,画面静止了。
人们伸着脖子,像电影院里的观众,屏息凝神,在迎接一场好戏的到来。
而故事,已经发展到高潮阶段,戏剧性的转折,在此刻被揭开。
电影的暂停键被恢复,故事像流水一样进行下去,不是溪水潺潺,而是狂涛骇浪:
“春水逃婚了!”钟子期冲雷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