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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旧恩如言亦难收(续)

  第七章 旧恩如言亦难收(续) (第2/2页)
  
  “元龙兄这两问倒是问到一块去了。”杨修扶刀在侧边走边答道。“我今年加冠,刚刚从义从中离任,将要往辽东平郭赴任平郭令,前日正好告假与邺下好友私下作别,却是刚好错过了我家卫将军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惜!可惜!而且你们不晓得,此言一出,大学中又要论战了,蔡伯喈又要被人吊着……反正届时我还要错过另一出好戏……”
  
  陈登满肚子话想问,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更不知道该不该问。
  
  “元龙兄是想问我身为杨氏子,值此关键之时为何不去长安偿汉室旧恩?还是想问卫将军此时将我送往辽东,是否是心怀忌惮呢?”杨修似乎看出了对方心思,所以口出惊人。
  
  陈登登时无言。
  
  “元龙不必在意。”杨德祖依然微笑,俨然不以为意。“这种话题对别人来说是忌讳,可对于咱们这种公族子弟而言却是躲不过去的,何必遮掩?而轮到我身上,更是债多了不愁……”
  
  “这倒也是,那……”
  
  “我家自我高祖父算起,至我父已经四世三公,可谓受汉恩极矣。”杨修缓缓感叹言道。“然我高祖父为汉室死谏,饮鸩而卒。祖父为帝师而不能阻灵帝祸国……天下人其实都知道,他和同时相继而亡的刘公、桥公一样颇有几分是顺水推舟,拿命去偿了汉室之恩的意思,也有几分是无颜见天下人,有被灵帝胡作非为给逼死的嫌疑。元龙兄你自己说,四世三公,便只是有恩,而无恨吗?”
  
  “这种事情我自然知道。”陈登恳切作答。“我家虽比不过贵家这般激烈,但也是一面受数代之恩,一面对灵帝独夫之暴虐感同身受。但……”
  
  “但恩怨纠缠如此,本就有些一而二二而一的意味,绝难割舍,对否?”
  
  “正是此意。”
  
  “所以我父在长安为天子张目,而卫将军也专门将我发往平郭为七品县君。”杨修终于驻足回头。“元龙以为我此去平郭路途遥远,乃是形同发配……这是实言,但反过来想,却为何不能是我家将军知我为难,专门保护我呢?这种事情,本如咱们俩家与汉室的关系一般,哪里是什么恩什么怨,什么对什么错就能说的清呢?汉室恩德似乎大义凛然,可我家将军天下国家之论难道没有道理,各从各心罢了!”
  
  “关键是德祖怎么想?”陈登愈发急切。“你从何心?”
  
  杨修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陈登,直接停止交流继续带路,而陈登也是在一旁鲁肃的侧目下恍然而悟……自己确实是犯傻了,这还用问吗?!
  
  不过,醒悟归醒悟,陈登也是愈发觉得心中混乱起来……可怜一个在徐州三亩地里湖海豪气的英杰,到了外面却宛如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一般,连方向都摸不清了。
  
  鲁肃去寻郭嘉且不提,往涿郡去是祭祀刘备先人还是趁机打探战备也不说,只说另一边,公孙珣临行前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其实乃是大规模调整自己的义从……这是原本就准备好的事情,不然王凌、蒋干那些考核优异的年轻基层官僚还有部分表现出色的邺下大学学生也不会出现在那日的铜雀台上。
  
  其实,按照公孙珣的想法,最出色的人才履历应该是束发考入大学,弱冠通过射策科考,毕业出去做两三年底层亲民官,然后其中表现优异的再入义从为近侍,这样等到二十五六岁的时候便可以放心扔入官僚体系内,放任他们野蛮生长了。
  
  不过,事从急权,大学、义从制度都还不完善,而且如今毕竟还是天下分成好几块的乱世,不要以为河北安泰两年,天下就彻底太平了,地方上、边境上,其余各处,该乱的还是在乱,这种情况下想要将人才建设彻底制度化明显不够现实……
  
  就好像蒋干、孟建、石韬那批人一样,当时大学刚刚建立,来的人年龄差距极大,甚至可以说普遍性年长,如蒋干三人刚刚加冠的那种都已经算是年轻人了,而且基本上都在家学有所成,来就是为了做官的,所以就只培训了一年,便许他们考试出仕以安人心。
  
  而相对应的,第二年的时候,就又反过来了,诸葛亮、刘祯、郭淮这些人纷纷到来,而且成绩优秀,但他们普遍性都还没到束发的年纪,再怎么如何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即刻参加毕业考试授官的。
  
  那么反过来说,贾逵、杨修、法正、孟达、刘璋这批人一开始就是义从,在义从中参与了许多场战事,而且普遍性家学渊源,你让他们再去读书也不合适。
  
  除此之外,还有像王凌这样的人,他走的是典型的老路子,数年前讨董成功后他就回到太原,从郡吏开始做起,弱冠之时被太原太守常林举荐,出仕为发干县令,但这种人才你也不能因为他不是义从不是邺下大学生就把人往外撵吧?
  
  哪怕他是王允的亲侄子!
  
  而且,这里面还有特例,就好像马超……马超是作为人质送来的,当时就有些年纪偏小,所以跟王粲一起送到了昌平公孙大娘那里。而后来,王粲跟诸葛亮、司马懿、温恢这些人一样,参加了入学考试,成功进入了大学,获得了大学生的身份,而且历来成绩优异。
  
  但马超呢?
  
  马超根本没上学,在昌平混了两年,又来邺城混,邺下大学其实是典型宽进严出,而且实在是没基础考不进去也不怕,因为理论上它是允许任何人免费跟读的,不是大学生或者考不上的人都可以跟着学,然后再去考……但马超死活都学不下去,也不愿意考,反而是偷偷托了庞德的人情,进了义从,而可能是这厮幼年在边疆长大,见惯了生死,所以到了少年时期身上的狠劲便显出来了!
  
  次次惹事的都有他,而且动辄便拔刀子……若非有庞德、张既两个老乡护着他,在义从里他都混不下去。
  
  但是,也不能把这厮给扔下不管吧?不管如何,这也是马腾的长子,这也是马超啊!
  
  于是这厮便一直在义从中厮混,今年更是十九岁强行加冠,公孙珣亲自赐其表字孟起,和贾逵、杨修、法正、孟达、刘璋这批人一起成功转业……其中贾逵、杨修、刘璋去做了地方官,法正、孟达去了军中,而马超则被公孙珣打发到骑都尉赵云手下当了个曲长……省的碍眼。
  
  总而言之,公孙珣确实需要给义从补充新血,而最终选定的乃是一大批人,数量多达六百之众,以维持如今白马义从三千的规模——其中从邺下成功毕业大学生到河北九州的高官勋贵子弟,从凉州、益州、交州的人质到自荐而来弓马俱佳的良家子,从战死的将官士卒的兄弟子侄到已经为任一方的优秀年轻官僚,不一而足。
  
  至于其中几名佼佼而知名者,便是蒋干、孟建、温恢、王凌、徐干、徐邈、士匡这些人了……王粲实在是手无缚鸡之力,而司马懿和诸葛亮年纪又偏小,关键是公孙珣连杨修都保护性的放置到平郭去了,这两个聪明的少年人,还是不要带去长安,以免他们窥破什么,以至于三观混乱。
  
  唯独一个王凌,公孙珣思索许久,终于还是按照规矩办事,以免寒了人心。
  
  诸事妥当,七月中旬,卫将军公孙珣依旧以长史吕范、从事审配、娄圭、司马韩当为留守,只率部分幕属,然后依旧以韩浩为中护军,以张既、庞德为白马义从文武二护军,再以偏将军张辽、骑都尉赵云为附属,各领骑兵三千,加上仪仗、各种属官,累计近万骑,以黄河为主道,浩浩荡荡往长安而去了。
  
  不过,仪仗刚刚穿过河内,正准备从孟津渡河,到河南沿河南西进之时,当着司州牧、镇南将军程普与河内太守牵招的面,却忽然有人在渡口拦路喊冤……遇到这种事情,二人身处嫌疑,如何敢拦,便将这名手无缚鸡之力,带着进贤冠的老者一路放行到公孙珣身前。
  
  然而,老者来到公孙珣身前,俯身下拜,却居然不提什么冤情,反而当众劝卫将军公孙珣还大政于天子。
  
  按照他的意思,只有如此,卫将军方可以成周公之贤,炎汉也可以恢复煌煌盛世,否则汉室不存,卫将军也将有大祸。
  
  公孙珣懒得理会,甚至没有问对方姓名,便直接下令将此人好生遣送回家交给他儿子好生奉养了。
  
  —————我是懒得理会的分割线—————
  
  “建安五年,本朝太祖过河南,有河内隐者当道而对:‘自高祖斩白蛇以来,凡四百载,天下虽纷争,社稷虽有危急,然四方依旧仰汉室之德,实乃天命所钟也!而卫将军讨伐董卓,扫荡河北,虽兵精粮足,但人心犹不归附。故曰,若卫将军能归大政于天子,则可成周公之贤,兼还炎汉之煌煌,曹操、刘备、刘焉、刘表者,亦必感将军之德,纷纷卸甲来降,彼时国安民乐,岂不美哉?’太祖笑对曰:‘昔桓帝、灵帝之时,汉统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所谓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至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黄巾先乱三十二郡,之后,董卓、袁绍、袁术等接踵而起,摧残汉室,割据地方,掳掠无度,残暴生灵。然否?’隐者对曰:‘此固实言也,桓灵之恶,董袁之暴,人尽知也,然今天子方束发,居大位多载,并无失德,且聪明好学。’太祖复笑:‘非此意也,今见足下侃侃而谈,年又偏长,正想问足下,彼时桓灵董袁之时,足下居何处?’隐者大惭而去。”——《士林杂记》.燕.无名氏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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