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笼 (第2/2页)
暖色调的光,背景是极致繁复奢靡的宫廷风,像时空错乱真去到了古希腊帝国,与神共饮。
这家餐厅是伦敦最贵的米其林三星餐厅之一。
价格昂贵,位子极其难订,需提前几个月预约。
而以往一座难求的餐厅,此刻除了他们舞团的人,再无一位其他客人。
侍应生也穿着希腊风服饰,站成两排迎宾,带他们去往大厅。
大家都在交头接耳,难掩亢奋。嘴里碎碎念着,是不是又被包场了。
听着他们的讨论,沈蔷意心里莫名有了种不太妙的预感。
主餐厅很宽阔,有好几张做工精致的长桌,上面摆着雕塑。
除了就餐区,还有休息区、饮品区。
那边有一个很大的吧台,琳琅满目的酒瓶。
看样子那个赞助商还没有来,所以侍应生先带他们去了休息区,接连上了许多点心。
Ada问Hedy,那个赞助商到底是谁。
Hedy一脸神秘,说来了就知道了。
等了不到十分钟,门口终于传来一阵动静。有脚步声靠近的声音。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期待着那个神秘的赞助商。
可就在下一秒,待看清来者之人,沈蔷意连呼吸都是一停,震惊错愕地蹙起了眉。
竟然是他。
贺静生。
他穿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衬衫领口散开两颗纽扣。
衬衫下摆别进裤腰,柔软轻薄的丝绸质地,逆着光时有些透,能隐约看到他流畅的腰线。
他的腰很窄,宽松的西装裤也掩不住那双长腿的遒劲有力。莫名的禁欲感。
白色虽简单,这样的颜色实则很具考验力。
而他轻松驾驭,配上这样金碧辉煌的背景,他就是一名真正的贵族公子。
他依旧被数名保镖簇拥而来。伴随走动,金色的眼睛链轻轻晃动,时不时拍打着脖子上的纹身。
纹身的狂野悍戾,与他优雅清贵的气质冲突,却又好像能和谐共存。
很矛盾的一种吸引力。
从他出现那一刻,便掀起一阵不小的躁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往沈蔷意身上瞟。
他们纷纷站起身迎接。
沈蔷意也只好跟着起身。
Hedy恭敬地打招呼。
贺静生走来,略颔首,唇边的微笑带着淡淡的歉意:“路上有事耽搁了,抱歉久等。”
他说的是英文。
标准的英音。更添他身上的贵气,绅士又沉稳。
抓耳极了。
而沈蔷意在他开口那一瞬却心口一窒。
因为他即便这话对Hedy说,可他的目光却始终牢牢锁住她,众目睽睽下也毫不避讳。
她不自在地低下头。
侍应生带着他们入座。
贺静生坐在长桌的主座。
Hedy眼神暗示沈蔷意去坐贺静生的旁边,沈蔷意装作没看见,Hedy便想直接上手去拽,沈蔷意幸好先一步溜走,坐到了长桌的尾端,离他最远的位置。
只不过唯一不好的是,和他正对。
侍应生给每个人都拿了一份菜单。
虽知道这里的菜昂贵,可看到了菜单上的价格之后内心还是一阵胆寒。
眼花缭乱的菜品,让她无从下手。
她晚上吃得少,好在西餐分量也少,她点了一份番茄布拉塔、黑松露意大利面,还有一份餐厅的招牌甜品。
就餐期间,其他人在聊天,只有沈蔷意全程保持沉默,不停往嘴里塞食物。
看上去吃得很认真,可这也只是掩饰尴尬和慌乱的一种手段罢了。
因为即便她没有抬头,还是能感受到来自几米开外的,贺静生的目光。
就像是一张织得密密麻麻的大网,将她一层又一层地紧紧缠绕。缠得她快要透不上气。
只想赶紧结束这令人窒息的晚餐。
就在这时,Hedy突然出声:“托贺先生的福,借着现在这么好的气氛,我再宣布一个好消息。”
沈蔷意如坐针毡,又要说什么?
“今年《睡美人》的剧目完美收官,接下来大家就要全身心投入到《天鹅湖》的排练当中,而我要宣布的是《天鹅湖》的白天鹅人选.....”
停顿一秒,Hedy掷地有声:“那就是......我们美丽的Cynthia!”
沈蔷意原本正在往嘴里喂意大利面,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呛得死去活来。
她捂着嘴不停地咳嗽。
坐在她旁边的女同事连忙拍她的背,沈蔷意喝了一大杯水,这才缓过劲儿来。
只不过还没从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中缓过劲儿来。
她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极了。
上次不是还说让她跳黑天鹅吗?
刚刚Hedy竟然说的是白天鹅?
到底是Hedy说错了,还是她听错了?
沈蔷意不确定地询问:“是Odette吗?真的是我吗?”
Hedy重重点头:“YES!Dear!It'you!”
沈蔷意又捂住嘴,以防自己尖叫出声。
其他人目光意味深长,却也鼓掌祝福。
坐在Hedy旁的Delia同样惊讶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自然懂得Hedy临时改变决定的原因。
Delia往贺静生那儿瞄了一眼。
毕竟大财主投了那么多钱,他肯定不想看到沈蔷意只跳一个黑天鹅。
贺静生率先举起酒杯,慢悠悠开口:“For odette.”
镜片下的眼睛始终盯着沈蔷意,酒杯里是深红的葡萄酒,他缓缓递到唇边,红色染上他的唇,微抿一口。
所有人这才收敛自己的表情,跟着举起杯子,异口同声:“For odette!”
沈蔷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她完全顾不上贺静生直勾勾的目光,也举起自己的水杯,语无伦次地说着谢谢。
她放下水杯,从帆布包里摸出手机,想第一时间分享这个喜讯给高俞林。
而屏幕上有高俞林的消息:【你在哪吃饭?吃完我来接你?】
她一时激动,没想那么多,直接发了一个位置过去。
然而这时,余光中出现了一双修长的穿着西装裤的腿。
沈蔷意心头一跳,反应慢半拍地抬起了头。
原本坐在离她最远位置的贺静生,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垂眼俯视着她。
他挡住了光源,镜片下的眼睛朦胧不清,目光却还是同样灼热幽深。
他伸出右手,礼貌邀请:“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和美丽高贵的白天鹅小姐共舞一曲?”
他说的是中文,但他这个邀请的手势足以让别人理解他的意思。
Hedy带头起哄。
沈蔷意骑虎难下,也只好硬着头皮,伸出手轻轻搭上贺静生的手。
贺静生顺势握住,牵着她手,带着她走到了主餐厅正中央。
就餐时有交响乐队奏乐,此时变成了柔和浪漫的华尔滋伴奏。
“跳得不好,沈小姐多担待。”
贺静生右手扶着沈蔷意左肩胛骨下方,左手握住她的手,稍一收臂,拉近彼此距离,不到一拳。
他身上的气息骤然扑面而来。
像清傲的松盛满凛冽雪意,温薄清透,淡得无法捕捉,却又久久散不去。
沈蔷意瞬间屏住呼吸。
他的确像个绅士,手只是虚虚地贴着她的肩胛骨。
可他掌心下的温度却透过薄薄布料熨烫着肌肤,和他相握的手更甚。
贺静生像是感受到她手心下的汗意,低笑中带着几分调侃:“沈小姐一个专业的舞者也会紧张成这样?”
沈蔷意不敢抬头看他,目光也不知往哪落,慌乱间,瞥见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以及他脖子上那个“靜”字,和缠绕着“靜”的蛇。
越发心悸。
她的确紧张。
是因为和他的肢体接触,还有他身上的危险气息。
“贺先生.....”
她终于开口,“您....到底想做什么?”
“别紧张。”
他扶着她肩胛骨的手,轻拍了两下,似安抚。
“我只是,”声音低得像温柔轻哄,还有些无奈意味,“想跟你吃个饭。”
沈蔷意哑口无言。
他的意思是,他花了五千万英镑,只为这一顿晚餐?
她心慌意乱,不自觉间跳错好几拍。
他并没有他口中所说的“跳得不好”,反而她更显局促拙劣。
甚至不小心踩了好几次他的脚。他也不气不恼。
沈蔷意却趁此一鼓作气道:“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有男朋友。您这样做很不…..”
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选择委婉,
“很不好。”
“你想说,很不道德?”
沈蔷意没想到他会如此一针见血,却也没说话。默认的态度。
明明那晚搜索了他的身份背景后还怕得要命,生怕他报复。现在他成了赞助商,也该更忌惮他才对,可她实在不想再和他过多接触,真怕哪天就心悸而亡。
怎料,下一秒,听到他发出的一记轻笑。
贺静生垂眸看她。
她头埋得很低,睫毛轻颤,像受了惊扑腾着翅膀的蝴蝶,脸颊淡淡的红,许是不太高兴,略带怨念地皱着鼻子。
他淡淡开口:“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应该被“有男友”“有伴侣”这样的标签限制,准确来说不应该钉上任何与自身无关的标签。”
目光落在她轻咬着的嘴唇和线条漂亮的锁骨,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沈小姐,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我很欣赏你。”
“而追求美好的事物,这是人的天性。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沈蔷意读懂他冠冕堂皇一番大道理下的狂妄潜台词————你有男友又怎样?
强势,不容置喙。
她仿佛后知后觉理解到他刚才那声轻笑。
是嗤之以鼻,来自一个上位者骨子里的傲睨万物。
他这种身份的追求者。
她却好像连拒绝都身不由己。
贺静生的视线再一次掠过她手腕上的手链,微挑起眉,鼻息微沉,声音更低:
“而我,也想让你看到更多可能性。”
他这话说得讳莫如深。听上去简单通俗,却好像又有点指代不明。
沈蔷意无力间又有点窝火。自觉不是他的对手。
好在煎熬的一支舞在她握着他的手旋转一圈后,终于结束。
她搭他手臂上的手落下来,走过场般牵起裙摆颔首做了个谢幕礼之后,便转身,毫无留恋地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
却在指尖即将滑离他手心时,突然感受到了他收紧的手指。
重新被捉住。
紧接着被一股力量带动,她被迫转身,重新靠近他,正对着他。
发生得太过突然,她不由惊呼了声。
他们的头顶悬挂着希腊神雕塑,飞马的旁边是一对长着翅膀的恋人,男人扶着女人的头送吻。旁边是持着金弓的丘比特。
而此刻,她竟然看见,他就此托起她的手背。
他顺势俯首,唇靠近她的手背.......
她手指瞬间蜷缩,大脑发出危险警告。
她惊慌失措,正欲用力抽出手————他的吻就落在了,他紧贴着她手背的,他自己的拇指上。
一个带着歉意的,足够绅士的,却又强势到不容反抗的吻手礼,
“原谅我贪心,多要了一支舞。”
事到如今,无需掩藏,他直言,
“但我想要的,不止是舞。”
而她终于明白。
那天他口中的“没关系”,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