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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篇文学 > 人生续集 > 一

  一 (第1/2页)
  
  人生续集
  
  谨以此文告慰路遥先生的在天之灵
  
  王高飞
  
  上篇
  
  第一章
  
  哥哥你不成才,
  
  卖了良心才回来……
  
  这古老的信天游,在孩子们的哄堂大笑中,伴随着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消失在了山沟的尽头。
  
  阵阵萦绕的余音,传递出深沉的谴责力量,仍然使高加林感到惊心动魄。他知道,这是孩子们特意唱给他听的。
  
  唉,孩子们都这样厌恶他,大人们就更不用说了。
  
  往家走的过程中,他的双腿像灌满了铅,艰难而沉重地挪动着。他走不远,就看见了自己的村子。一片茂密的枣树林掩映着前半个村子;另外半个村子伸在沟口里,他看不见。
  
  家,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他忍不住停下了脚,忧伤地看了一眼他熟悉的家乡。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但对他来说,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幸运的是,就在这时,许多刚下地的村里人,却都从这里那里的庄稼地里钻出来,纷纷向他跑来了,关心地对他问长问短。他们没有嘲笑和恶意,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透露出满满的善意和真诚,高加林禁不住热泪盈眶。庄稼人们问候和安慰了他一番之后,就又下地干活去了。这使他的心情倍受鼓舞,也好了许多。
  
  当他从公路上转下来,走到大马河湾的分路口时,腿猛一下子软得再也走不动了。他很快又想起,这是他和巧珍第一次想跟着从县城回来分手的地方,也是他去县城参加工作时巧珍送他离开的地方。现在,他们是永远地分手了。他回来了,她是再不会来接他了……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身上像火烧着一般烫热。他用两只手蒙住眼睛,头无力地垂在胸前。他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他嘴里喃喃地说:“亲爱的人,我要是不失去你就好了……”泪水像涌泉一般从指缝里淌了出来……
  
  德顺老汉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他的面前,他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蹲着,抽着旱烟锅,看着他。他知道,这后生该跟过去告个别了。他对他爱恨交加,心疼他的现在,却也痛恨他丢失了巧珍,巧珍,那么好个娃娃,老汉心里五味杂陈。
  
  好久,高加林才抬起头。他猛然发现,德顺爷爷正蹲在他面前。他见他抬起头来。便笑眯眯地说:“你还有眼泪呢?”接着一脸皱纹一下子缩到眼角边,摇了摇那白雪一般的头颅,痛心地说:“娃娃呀,回来劳动这不怕,劳动不下贱!可你把一块金子丢了!巧珍,那可是一块金子啊!”
  
  “爷爷,我心里难过。你先别说这了。我现在也知道,我本来已经得到了金子,但像土疙瘩一样扔了。我现在觉得活着实在没意思,真想死……”
  
  “胡说!”德顺爷爷一下子站起来,“你才二十四岁,怎么能有这些混账想法?如果按你这么说,我早该死了!我,快七十岁的孤老头子了,无儿无女,一辈子光棍一条。但我还天天心里热腾腾的,想多活它几年!别说你还是个嫩娃娃哩!我虽然没有妻室儿女,但觉得活着总还是有意思的。我爱过,也痛苦过;我用这两只手劳动过,种过五谷,栽过树,修过路……这些难道也不是活着有意思吗?拿你们年轻人的词说叫幸福。幸福,你小子不知道,我把我树上的果子摘了分给村里的娃娃们,我心里可有多……幸福!不是么,你小时候也吃过我的多少果子啊!你小子不知道,我栽下一拨树,心里就想,我死了,后世人在那树上摘着吃果子,他们就会说,这是以前村里的光棍老汉德顺栽下的……”
  
  德顺老汉大动感情地说着,像是在教导高加林,又像是借此机会总结他自己的人生;他像一个热血沸腾的老诗人,又像一个哲学家,那只拿烟锅的、衰老的手在剧烈地抖动着。
  
  傲气的高中生虽然研究过国际问题,讲过许多本书,知道霍梅尼和巴尼萨德尔,知道里根的中子弹政策,但他没有想到这个满身补丁的老光棍农民,在他对生活失望的时候,给他讲了这么深奥的人生课题。望着他满脸皱纹的老皱脸,他的胸中有种异样的东西在升华,一双失去光彩的眼睛里重新飘荡起了两点火星。
  
  德顺爷爷用缀补丁的袖口揩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说:“听说你今上午要回来,我就专门在这里等你,想给你说几句话。你的心可千万不能倒了!你也再不要看不起咱这山乡圪崂了。”他用枯瘦的手指头把四周围的大地山川指了一圈,说:“就是这山,这水,这土地,一代一代养活了我们。没有这土地,世界上就什么也不会有!是的,不会有!只要咱们爱劳动。一切都还会好起来的。再说,而今党的政策也对头了,现在生活一天天往好变。咱农村往后的前程大着哩,屈不了你的才!娃娃,你不要灰心!一个男子汉,不怕跌跤,就怕跌倒了不往起爬,那就变成个死狗了……”
  
  高加林还是心存顾虑,也将这样的顾虑对着老汉提了出来:“……我现在就担心高明楼和刘立本两家人往后会找我的麻烦,另眼看我……”
  
  “啊呀,这你别担心!就是为了这事,我刚才还去明楼家找了他。我和他爸当年是拜把兄弟,我敢指教他哩!我已经把话给他敲明了,叫他再不要倒你的鬼……噢,我倒忘了给你说了!我刚才去明楼家,正碰见巧珍央求明楼,让他去公社做做工作,让你再教书哩!巧珍说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明楼当下也应承了。不知为什么,他儿媳妇巧英也帮巧珍说话哩。你不要担心,书教成教不成没什么,好好重新开始活你的人吧……啊,巧珍,多好的娃娃!那心就像金子一样……金子一样啊……”德顺老汉泪水夺眶而出,顿时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高加林一下子扑倒在德顺爷爷的脚下,两只手紧紧抓着两把黄土,沉痛地呻吟着,喊叫了一声:
  
  “我的亲人哪……”
  
  从明楼家出来,巧珍心里舒畅多了。明楼叔已经答应叫加林哥再去学校教书,她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爱着加林哥,从很多年以前,她爱这个人就爱得发狂,如痴如醉。为了他,不惜站在了世俗的对立面,成了人们眼里的“西洋景”。第一次学刷牙,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公开他们的恋情,第一次跟加林哥一起给高家村的水井放漂白粉,第一次为了爱情跟自己的父亲——“二能人”刘立本对抗……,太多的第一次让这个倔强的姑娘成了全村人的笑话。所有这些,她从不后悔。相反,倒成了美好的回忆。只是,从此以后,这样的美好就将一去不复返了。
  
  她爱加林哥,即使她现在已经身为人妇。
  
  她心疼他,不愿意他每天都扛着老镢头,让岁月的日头把他晒成一个典型的庄稼汉。他那双手,本应该吹拉弹唱,或者是安电灯,开拖拉机,更重要的是给报纸写文章。它怎么可以去锄玉米,和翻麦田呢?
  
  所以,在昨晚听妹妹巧玲说,公社可能还要叫咱们学校增加一个教师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想到:能不能叫加林哥再去教书?并与丈夫马栓和妹妹巧玲仔细商讨了这件事。今天一早,就赶回娘家,劝阻了母亲和姐姐想要奚落加林哥的事。又央告着姐姐,求她帮着自己,去找她的公公——明楼叔,让加林哥再去教书。
  
  明楼叔已经明确答应了,亲爱的加林哥不用再去田间地头经历风吹日晒了,巧珍的心也就放下了。
  
  她没有再回娘家,她沿着后川的路,准备回她现在的新家,马店了。她舍不得走,她有理由不走,她娘家在这儿。加林哥今天回来,她就想再看他一眼,最后一眼。以后,就将彻底放下。可她不得不走,她现在是马栓的婆姨,心得放在马栓身上了。
  
  她爱他,可从此以后,那些曾经对他的关心与呵护,她都不能再在他身上付诸实施了。她不能为他洗衣做饭,在他烦恼的时候,偎在他宽厚的怀抱里,静静地,不说话,用她温柔的,母性的慈爱去抚平他心里的创伤了。也不能在他心情愉悦的时候,用她小巧的嘴巴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轻轻地给他唱那些祖先流传下来的古老的信天游了。
  
  她给他唱的那些野性歌谣,从此只能永久地封存在心底了。她原本想给她生娃,如果他生活在农村,离不开土地,她打算等他们结婚了,七天头上就让他歇一天,给他过星期天。只是后来,看他苦闷,她又想叫他出去工作……。或许,她也知道,一旦让他出去工作,对她而言,他就变得不可控了。她害怕失去他,特别特别害怕。他最好的归宿,就是当个民办教师。可是,就这,也让瞎心眼子的高明楼给挤掉了。他是一个文化人,不适合留在高家村。自从“卫生革命”以后,刘巧珍明显地感觉到,他比以前更苦恼了。亲爱的人,苦累上的事,我能替你分担,可这农村里的人情世故,还是要你去独自承受,我也无能为力啊!高加林最终还是进了城,因为他的在外地做了官的叔叔回了趟高家村。她真替他高兴,虽然对他的离开她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她还是亲自把他送走了。就像传唱了不知道多少辈人的《走西口》一样,她盼望着她的哥哥有朝一日,无论是发达也好,落魄也罢,都能够回来。她希望他的心里,一直住着那个妹妹,而那个妹妹,每天都守在村口,望眼欲穿,泪流满面,日复一日地等着她的哥哥。
  
  她盼着他好,希望他一路飞黄腾达。当然,她更希望他,有了安身地,快快接妹走……。她更加知道,这样的梦境只不过是老歌词里传唱的一种美好心愿而已。旧时候,走西口揽工的人,有可能在官匪地霸,枪林弹雨中成就一方霸主,立稳脚跟,把“妹妹”接了去。可现在是新时代,加林哥是去工作,去发挥他的才能,他不是搏命,不是为了生存去冒生命的危险。他是公家人,是祖国和人民的需要,不用担心他的生命财产安全。他去得也不远,他只在他们县城,离家也就十几里地的地方。即使以后真发展好了,提拔工作,再远也不过省城。他的根在这里,在高家村。她想过,她跟加林哥最远的鸿沟,就是户口问题。参加工作以后,加林哥就是城市户口,而她,一辈子的户口也只能在高家村,或者像高家村一样的附近的农村里。她想好了,她不会成为加林哥的拖累,不会成为城市的黑户。她只要在家里种好自留地,抚养娃娃,农闲里带着娃娃进城,跟加林哥住上一段时间,她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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